【周叶】探案高手

04

死者的头发无力地耷沓在实验台上。
失去了水分的发丝已经变成了毛糙糙一团,但靠近便很容易就能闻到,头发上那缕沁人的香气。
香奈儿五号,传说中玛丽莲梦露的贴身睡衣。
白天在佟老板的商店里,在叶修的询问下,佟太太也曾说过这个香水的名字。

“如果不是刻意喷的话,你知道香水要怎样才会这么长时间的留在头发上吗?”叶修转身对周泽楷说,“那就是和喷了香水的皮肤或者衣物有很长时间的接触。”

“比如我在衣服上喷了香水,然后你躺在地上,我把你的头抱在怀里……你快躺下啊!”

“……”,周泽楷露出了一个为难的表情,但在叶修催促的眼神下,他还是配合着躺到了地上。

叶修在他身边坐下,轻轻把他的脑袋抱进怀里,“你已经死了,而我正抱着你的尸体和你说话,说了很久很久,”叶修像薅狗毛般缓缓捋着周泽楷的发丝,“我衣服上、胸口喷的香奈儿的气味,就这样慢慢浸进了你的头发里……”

周泽楷越发觉得气氛诡异,终于忍不住“诈尸”从叶修怀里抽出了脑袋。

“你的意思是佟太太是凶手?”他抬手理了理被叶修捋乱的呆毛。

叶修摇了摇头,跪坐在地上依旧没站起来,“你知道我刚才抱着你的时候,心里是怎么想的吗?”

周泽楷察觉到他情绪有些不对劲,伸出手想要扶他起来。

“我抱着你的尸体,抚摸着你的头发和你说话,”叶修无视了他的手,说话的声音听起来还有些颤抖,“我想我一定是爱惨了你的。”

周泽楷的手臂悬在了半空中,他脚下一个虚晃,差点向后面栽去。

“懂了吗?”叶修突然又跟没事人一样站了起来,“佟太太就算和尸体有过接触,但她绝对不会狠心亲手杀死自己的爱人的。”

“你……”周泽楷看着面前的人,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。


“你是怎么注意到香水的?”
刚才的心悸不谈,周泽楷对叶修出神入化的推理能力还是很钦佩的。不过这也仅仅是他的一面之辞,尸体头发上的香水味,这种堪称离谱的细节,提出来估计也会被人当成笑谈。

“不是香水,是动作,就是刚才我抱着你的那个动作”,叶修说着还想情景再现一遍,吓得周泽楷直往尸体旁边躲,叶修抓不到他,只能手里yy出一个脑袋捧着:“我在佟太太他们家客厅角落里看到的,她和佟老板的结婚照,照片上两人就是这个姿势。正好我鼻子够灵敏,闻到了当时佟太太身上的香水味,就想到了这一点……”

“可如果只是巧合呢?这毕竟不是有力的证据。”
的确,也许佟老板就喜欢把香水往头上喷呢?也许凶手本人也是个香奈儿脑残粉呢?说不定她对佟老板又爱又恨,砍完三十刀后又抱着尸体哭泣,这也不是没有可能。
叶修目前的推论,周泽楷分分钟也能推翻。

“往往构成真相的都是巧合,”叶修对周泽楷的怀疑也是不可置否,“因此,我们还需要更多的证据。你还记得现场最有力的证据是什么吗?那个小孩子的脚印,可是凶手留给我们最大的线索啊……”


H市警察局里,刑警队队长孙翔正在跟他下属们开会。
会议内容是关于一天前发生在上林小区内的一桩故意杀人案,破案进度目前为零。

“我觉得就是他老婆孩子干的!”副队长刘皓不耐烦地把一叠照片扔在桌上,“他老婆行为不检点被发现了,孩子估计也不是死者的,吵架家暴然后杀人,逃离现场太急结果忘记清理孩子留下的脚印……”

“你说这些有证据吗?”苏沐橙瞪了刘皓一眼,把散落的照片重新堆积整齐。

“死者的老婆平日里作风确实不太检点,”说话的人是陈夜辉,刘皓在警局里的头号狗腿,“听小区的街坊说,她经常和去她店里买东西的男顾客们眉来眼去呢……”

“你是听谁说的?”苏沐橙皱眉,“那些整天在花园里跳广场舞的中年妇女们吗?万一是她们嫉妒佟太太长得年轻漂亮,故意用流言中伤她呢?”

“什么流言不流言的……”刘皓站起来和她争辩,“那女人孩子都那么大了,还成天打扮的跟狐狸精似的,一看就有问题!”

“你这什么直男癌思想?”苏沐橙也毫不在意形象地扯起嗓子来,“有孩子就不能打扮得漂漂亮亮吗?人家长得好看有错吗?你看过《西西里的美丽传说》这部电影吗?你知道那个女主角过得是怎样的人生吗?!”

“我们在谈案子你说着扯什么传说……”刘皓还想继续和苏沐橙嘴炮下去,结果孙翔一个警告的目光看过来,吓得他赶紧闭上了嘴。

“我看过那部电影,”孙翔抬手示意苏沐橙坐下,“在还没有确凿证据之前,我们的确不该随便怀疑佟太太,不过,”他又接着补充道,“从她今天躲闪的态度可见,她至少应该对我们隐瞒了一些内情。”

苏沐橙听了孙翔这番话后有些惊讶,她之前一直瞧不起孙翔,觉得对方就是个靠家里上位、还把叶修赶走的二世祖,可刚才他的话,却真真像个合格的警察的样子。

孙翔接着又在投影上打开了那张有血脚印的照片,冷静地对部下们分析道,“这些脚印是七岁左右的孩童留下的,而佟太太的儿子今年正好也是七岁。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,这是凶手故意留下、诱导我们警方向错误方向推理的……”


回侦探所的路上,叶修把脚印的照片在手机里放到了最大,他望着那些深深的痕迹,灵机一动问身边的周泽楷,“你说,这脚印这么深,这小孩得有多重啊……”

周泽楷立刻对着脚印的尺寸在脑子里套了一个计算体重的公式。
那明显与年龄不符的脚印深度,让真相一下变得明了起来。

成人可以穿着小孩的鞋离开现场吗?用普通的思维来想,这的确有些困难。不过,前有灰姑娘的姐姐们为例,非要强迫自己穿进不合脚的鞋子里,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。
另外,还有一种更巧妙的办法,如果你身怀绝技,可以倒立行走的话,把手揣进儿童的鞋子里混淆自己离开的痕迹,那真是再绝妙不过了。

“那佟太太……”
周泽楷提醒叶修别忘了之前在鉴定大楼里的推理。

“犯人是成年人,但却不是佟太太本人,”叶修在夜色中放慢了脚步,“她去过凶案现场,还长时间的接触过尸体,甚至……”
他说着停在了原地,灰色的雾气在四周散开,天地间似乎只有他这一处万分清明。
晚风将叶修的头发吹乱了,周泽楷不知怎么地,有一种想帮他把额前碎发按平的冲动。

“甚至,她知道凶手是谁,却在包庇他……”

“可是……”

“可是她明明那么爱她的丈夫……那只有一种可能了,那个凶手,对她丈夫来说也是很珍贵的人……”


“也许是佟老板的情人吧?夺人不成便起杀心,还想嫁祸给原配?”警局里,苏沐橙提出这样一种看法。

“这就要看受害人生前的社会关系了”,孙翔耸了耸肩,“很遗憾,根据调查,佟老板是个洁身自好的人,他和太太感情很好,从来没有人见过他和别的女人有来往。”

“财产纠纷也没有吗?亲戚之间的矛盾呢?”

“受害人是个孤儿,从小在孤儿院长大,这么多年来,全凭自己一人白手起家的,”孙翔的语气淡淡的,“他在H市根本没有亲人,连交往过密的朋友也没有。”

“真是个可怜的人呢。”
不知是谁在角落里说了这样一句,苏沐橙叹了一口气,然后整个会议室都安静了下来。


叶修和周泽楷一前一后回到了窄小的地下室,刚推开门,陈果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扑了过来。
叶修身子一偏,眼看周泽楷就要中招,但他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陈果的手腕,把她整个人又推进了房间里。

“哟!”叶修看着他的动作阴阳怪气地叫了一声。

周泽楷理了理衣袖,冷眼看了陈果一眼。

“你要我找的资料已经找好了!”陈果别扭地不去看周泽楷,跑过来抓叶修的手臂。

叶修听了很高兴,不紧不慢地找了张凳子坐了下来,“你只需要告诉我,关于王阿婆她儿子的事就好了。”

“她的小儿子多多在一年前死了……”陈果手忙脚乱地打开了电脑。

“我问的是人,不是狗。”叶修微笑着对她说。

“人?人是吧……她的大儿子现在在美国的一家华人武术学校里工作,一年到头都不回来几次的……他跟他母亲关系不是很好,因为王阿婆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,他是被她从孤儿院领养的……”

“武术学校?”周泽楷第一时间捕捉到了她话里的敏感字眼。

陈果第一次被这性情古怪的小孩问话,神色惊异之余还有些紧张,“是啊,专门教外国小孩中国功夫呢,身手不要太好噢……”

“那倒立也很拿手咯?”

“啊?”陈果被叶修问得有些摸不着头脑,“什么倒立?跟倒立有什么关系啊?”

“没什么,”叶修双手合十举在眉心,“老板娘,麻烦你再去查一下那家孤儿院的资料,我想知道王阿婆的儿子在被领养前,都接触过些什么人……”

他望着电脑屏幕里那个打扮得跟李小龙一样的男人的照片,照片上的人肌肉饱满,五官英挺,表情却带着几分阴郁。


毛毛丢失的第九天,叶修和周泽楷买了一束鲜花,前来慰问失女心痛的王阿婆。
王阿婆家对门死了人,她如今住在警局为她安排的宾馆套间里,终日有些魂不守舍。

“什么声音都没听到?怎么可能什么声音都没听到呢?凶手下手那么狠,和你家也就一门之隔……”孙翔本来就没什么耐性,面对这个说话颠三倒四的老婆子,情绪也快处在爆发边缘了。

“也许是她不愿听到呢……”
叶修在门口扣了扣完全敞在那里的大门,孙翔刚想叫人赶他走,就看到怀抱花束的周泽楷也站在他身后。

“你又到这里做什么?”

孙翔咬着牙看到叶修堂而皇之地走了进来。

“慰问客户!”叶修说着从屁股口袋里摸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塞到了孙翔怀里。
孙翔把纸展开,看到的就是一份王阿婆和兴欣侦探事务所签得找狗委托书。


“阿婆您放心,我一定尽快找回毛毛,”叶修无了视身前站成一排的警员,熟络地搂住了王阿婆的肩膀,“您说您也真是的,出了这么大事,也不让您儿子回国看看您……”

王阿婆泪眼婆娑地看了一眼叶修,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。

“喂,你们警察怎么办事的!”叶修突然话锋一转厉声指责起了边上站着的苏沐橙,“王阿婆也是这件案子的受害者,你们怎么就忍心让她一个人在这里,也不帮她联系一下家属?”

苏沐橙被他说得一愣,但也反应过来这肯定是叶修有了案子上的头绪,立刻知错地点了点头,“好,我马上就去联系受害人家属!”

孙翔觉得叶修的言行举止有些奇怪,却也没再阻止苏沐橙。
他这些天翻了些警局过去的卷宗,渐渐也发现,这个被自己顶替下来的前任刑警队队长,也并非他想象中那么无能。否则,周泽楷怎么会老跟在他屁股后面转悠呢?
不过说到周泽楷,孙翔的确是猜不出这家伙如今到底在盘算着什么了,更糟心的是,他连叶修现在想做些什么,都有些无从推理了。

“周队,王阿婆的儿子,有问题吗?”趁叶修还在跟王阿婆套话的功夫,孙翔悄悄挪到了周泽楷边上。

周泽楷却答非所问地来了一句,“你还比不上他。”

孙翔懵逼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意在何处,涨红了脸恨恨地看了一眼蹲在老人身前的家伙,“等着瞧吧!”

他不好对周泽楷发火,语气里带着隐忍的意味,“我会证明我比他更适合这个位置的!”

“加油。”
周泽楷的目光不轻视也无鼓励,就像是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废话一样。

“喂,孙小队长!”叶修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孙翔的身后,“问你个事,你知道佟太太的娘家在哪里吗?”

“你怎么又查到人家娘家去了!”孙翔这次吼得已经完全没了先前的气势,“她和她丈夫一样是孤儿,哪里来的娘家!”

“哦,这样啊,谢咯。”叶修了解般地点了点头。

孙翔却冷不丁在心里打了个激灵。
孤儿,夫妻俩都是孤儿……
那他们俩也许从小就认识,在一个住满了孤儿的孤儿院里。
很多恩怨情仇,可能在多年前就已经种下了,然后在年岁的浇灌下,不知不觉结出了毒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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